编者按
1946年7月31日,国立西南联合大学(以下简称“西南联大”)撤校。这所诞生于战祸频仍中的临时学府,虽仅存 8年,却在颠沛流离中创造了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的奇迹,培养了2位诺贝尔奖获得者、5位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、8位“两弹一星”功勋奖章获得者、100多位人文大师、175位院士……被誉为“中国教育史上的珠穆朗玛峰”。其存续时间之短与成就之辉煌形成的强烈反差,至今仍令人叹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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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,大家置身窗明几净的教室时,或许难以想象:在铁皮屋顶叮咚作响的课堂里、在茶馆烛光摇曳的深夜中、在防空洞阴冷潮湿的岩壁旁,曾有一群读书人用破陋的马扎、油印的讲义和永不熄灭的求知欲,撑起了民族教育的脊梁。
用脚丈量国土的教育长征
1937年,抗日战争全面爆发,北平、天津相继沦陷。华北之大,再也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。北大、清华、南开三校师生被迫南迁,于湖南长沙合并为 “国立长沙临时大学”。
然而,战火却紧追不舍。1938年春,这所“临时”大学不得不再次启程,分三路向昆明迁徙。一路经粤汉铁路转中国香港、越南海路入滇;一路沿湘桂公路乘车至桂林、柳州;第三路由250多名师生组成“湘黔滇旅行团”,在闻一多、曾昭抡等学者带领下,徒步穿越三省,历时68天,跋涉3500余里才抵达昆明。
“湘黔滇旅行团”初启跋涉时,一天下来每个人的双脚都要打起十几个泡。草鞋穿不惯,布鞋又经不住山路磋磨,两天便裂口,看似结实的皮鞋更成了“磨脚利器”。晚间,他们只能用针挑破血泡,第二天继续前行。
但就在这样的艰辛中,科学探索的热情却从未熄灭。从清华毕业并留校任教的吴征镒在步行中每日采集标本、记录沿途植被,他在日记中写道:“红梅初放,绿柳吐芽,菜花蚕豆亦满田灿烂”,将逃难之路视作科学考察的课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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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38年,西南联大时期的吴征镒
来源 | 中国科学家博物馆
1938年4月,“湘黔滇旅行团”抵达昆明后,正式更名为“国立西南联合大学”。这场用脚丈量国土的教育迁徙,从一开始就奠定了西南联大的传奇底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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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立西南联合大学
来源 | 海淀档案微信公众号
茅屋教室里的科学之光
抗战时的西南联大,办学条件极为艰苦。即便由建筑大师梁思成、林徽因担纲设计,但仍因经费拮据陷入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”的窘境,最终落成的校舍却是由铁皮、木板、土墙和茅草拼筑而成,堪称建筑学上的奇葩。
“那时联大的教室是铁皮顶的房子,下雨的时候,叮当之响不停。地面是泥土压成的。几年以后,满是泥坑。窗户没有玻璃。风吹时必须用东西把纸张压住,否则就会被吹掉。”杨振宁回忆道。
由于战时涌入昆明的机构太多,西南联大的校舍选址条件差,臭虫、虱子横行,夏夜无风扇散热,冬夜寒风透过墙缝灌入。但当刘东生回忆起那段求学岁月时却深情地说:“物质生活是艰苦的,精神生活是丰富的。”
经费短缺时,教授们甚至变卖衣物维持生计。闻一多挂牌刻章,梅贻琦夫人卖糕饼……甚至为节约生活成本,一些教授不得不携家眷迁居远郊,每周江泽涵坐船、周培源骑马前往城里上课,蔚为奇迹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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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培源骑马照
来源 | 西南联大博物馆官网
图书馆的座位供不应求,抢书、抢座位成了家常便饭。一次,杨振宁正专注研读一本物理学教材,一个脸圆个高的男生在他身边反复踱步,最终怯生生开口:“这本书你看完后,能不能先别还?也借我看看?” 这个男生便是比杨振宁低两级的师弟邓稼先。
因自习室与图书馆座位奇缺,昆明的茶馆便成了联大学子的第二课堂。只需点一碟花生米、泡两杯热茶,便能待上一整天。杨振宁记忆犹新的一件事便是白天他同黄昆、张守廉物理系“三剑客”在茶馆里喝茶,辩论“哥本哈根学派”。
此外,“跑警报”更是西南联大的教学常态。火箭专家王希季曾回忆:“跑完警报照样上课,照样工作。跑警报那个地方,课是不上的,回来补。自己跑警报,你带的东西可以做作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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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南联大校舍受到日机轰炸
来源 | 西南联大博物馆官网
茅草屋里的学术星河
西南联大融合了清华的严谨、北大的自由、南开的活泼。在梅贻琦、张伯苓、蒋梦麟等教育家的带领下,三校师生以“刚毅坚卓”为校训,将战火转化为治学的动力,创造了“茅屋育英才”的教育奇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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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南联大部分教师合影,前排左三为蒋梦麟,前排右三为梅贻琦
来源 | CCTV国家记忆微信公众号
北大哲学系教授黄枬森曾撰文晒出“豪华课表”:“国文老师是沈从文,英语老师是李赋宁,物理老师是吴有训,中国通史老师是吴晗,公共伦理学老师是冯友兰。我还选修了数论和《庄子》,老师分别是华罗庚和闻一多。”
在这风雨飘摇的岁月中,科学之火始终熊熊燃烧:华罗庚写下《堆垒素数论》成为数论经典,吴大猷的《多原子分子的振动光谱及结构》奠定分子物理研究范式,赵九章的《大气之涡旋运动》开创中国动力气象学先河。人文学科亦光芒四射:闻一多以《楚辞校补》考据捍卫文化根脉,冯友兰于油灯下构建新理学体系,陈寅恪在断壁残垣间完成《唐代政治史述论稿》,汤用彤的《汉魏晋南北朝佛教史》至今仍是学界经典……此外,邓稼先、王希季、朱光亚、杨振宁、李政道、何兆武等,都从这里发轫,成为日后的科技栋梁。
超越时空的教育灯塔
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7月31日,西南联大结束办学,三校北归复校。尽管存续仅8年零11个月,但其精神影响却极为深远。
西南联大的伟大,绝非仅因培养出的学子取得了耀眼的学术成就。这所大学之所以成为中国教育史上难以企及的巅峰,核心在于它孕育出了不朽的联大精神。梅贻琦曾说:“ 所谓大学者,非谓有大楼之谓也,有大师之谓也。”
云南师范大学教授吴宝璋在采访中说:“西南联大校训虽然只有‘刚毅坚卓’四个字,但意义深邃,对每一位联大师生都有深远影响。我曾接触过多位西南联大校友,他们表示,在人生各个阶段遇到困难时都会想起校训,并因此增加克服困难的勇气。”
当铁皮屋顶的雨声化作知识的回响,当茅草屋里的油灯照亮思想的征途,那座由苦难与信念构筑的精神殿堂,早已超越时空界限。今天,回望这段历史,我们看见的不仅仅是一串耀眼的人才名单,更是一种文化自信与自觉——在民族危亡之际,以读书保存文明火种,以学术唤醒救国力量,这或许正是西南联大留给后世最珍贵的思想与精神遗产。
审核专家:湖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王艳明
参考文献:
[1]这所仅存在8年的大学,“最穷”也最传奇,培养出中国近代最多的大师级人才[OL].复旦大学出版社微信公众号,2024-11-08.
[2]西南联大87年:在回望中景仰[N].北京晚报,2025-01-17.
[3]西南联大:永存的精神力量[OL].清华大学官网,2007-10-29.
[4]东西问丨吴宝璋:西南联大何以成为世界教育史上的奇迹?[OL].科学网,2015-11-06.
[5]教育史上的长征——湘黔滇旅行团(上)[OL].西南联大博物馆微信公众号,2018-04-25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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